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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此刻出发,路过华语电影的一帧未来

李冰草 陀螺电影 2022-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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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李冰草

责编|车小爷

排版|小浣熊


©️ 封面用图来自短片《自恶》








其实不管是我,还是身边的影迷朋友,都不约而同地发觉,近几年的华语电影里,真实立体的女性形象慢慢变多了。


比如19年杨荔钠导演广受好评的长片《春潮》里,祖孙三代都是女性,郝蕾饰演的郭建波和金燕玲饰演的母亲纪明岚之间有很强烈的化学反应。


我最喜欢的地方是,虽然这对母女给彼此造成了一些痛苦,但这样的「痛苦」并不是扁平的苦难,而是从人性的复杂性角度出发的,不得不的「痛苦」。


任何女性角色,最基本的前提是“人”,而人注定是矛盾的,游走在对与错的灰色地带,没有什么分明的“好女人”和“坏女人”,真实的人生里没有那么多“反派”。这才是我想在电影里看到的。



《春潮》中的祖孙三代



《春潮》在两年前的的FIRST青年电影展竞赛单元亮相,今年的FIRST电影展也是刚刚结束,这一届同样也出现了很多丰满的,立体的女性角色,最佳演员荣誉也授予了一位女演员。



女演员李妍锡获得「最佳演员」荣誉



到西宁之前,我就关注到了这届FIRST的一个特别策展——香奈儿携手FIRST⻘年电影展共同呈现的官方特别策展“第一帧”(FIRST FRAME)。这个小单元里的6部片(均来自FIRST的竞赛单元)都与女性有关。



「FIRST FRAME 第一帧」入选影片



但在看完全部影片后,我发现除了在电影院里看到了令人满意的女性电影,关于这个主题的讨论并没有止于观影,而是在银幕之外衍生了大量颇具价值的交流——主创人员会在映后停留,接纳观众的质疑,并带着问题从另一视角审视自己的作品,达到了“让子弹飞一会儿”的效果。



《山河小叙》映后



在《山河小叙》的映后QA环节,谈及影片中女性角色所处的时下困境,导演表示“我不想给女性戴上太多的枷锁,只想还原她们最真实的处境。”


但这个回答触发了另一个更为原始的问题,也就是:“什么样的女性角色才算真实?”



六部入选影片海报



幸运的是,「FIRST FRAME 第一帧」的六部影片为这个问题提供了扎实的文本,看得越深入越能贴近理想的答案。



1#   那些真实的日常



追寻真实是电影人永恒的功课,但“真实”可能有来自千万双眼睛的千万个答案,所以在很多电影中,对「日常」的塑造经常充当了万花筒一般的中介角色。



《一江春水》剧照



《一江春水》里的蓉姐是小城足疗店的女技师,这本是个被“刻板印象”的底层职业,却在影片中打破了观众的既定想象。


比如在「吃」这件事上,《一江春水》展现了精确的层层递进。


电影一开始,等待客人的女技师们围坐在一起嗑瓜子,一袋瓜子就是这群女人消磨时间的利器。足疗女技师做的工作很吃力气,她们没有太多钱,善待自己的方式也不过是吃顿好的。



《一江春水》埋头吃饺子的蓉姐



蓉姐的好姐妹金凤在老家相亲失败,灰溜溜地跑回来,她们坐在店里买了不太贵的小店熟食,吃得手指和嘴唇沾满油汁,她们的双手为客人按摩时,影片也给了特写镜头,这些都来自细腻的观察,因为手正是她们营生的工具。


在告别时,蓉姐还和金凤吃了顿火锅,导演透露,演员为了靠近角色的真实生活,每个月的生活费只有一千元,光这顿火锅就花了两百。





饰演蓉姐的李妍锡还凭借这个角色获得了FIRST的最佳演员荣誉,其实她本人与蓉姐身处不同阶级,但为了诠释角色,她提前投入了一个足疗女技师的生活,直到完全丢掉精致的壳子。


另一部长片《山河小叙》则有着相当成熟的视听语言。台词之外,别有洞天。但面对「日常」,它与《一江春水》的处理方式有很大的不同。《一江春水》努力挖掘了日常生活里的趣味时光,比如“姐弟俩”在沙发上打游戏,弟弟给姐姐做黑暗料理……



《山河小叙》剧照



而在《山河小叙》里,「日常」是谷青和外甥女孙月在裁缝店门口吃着雪糕,她们目光游离,若有所思,或是谷青轻抚着做给孙月的连衣裙,把每个袖口仔细抻平。



《山河小叙》剧照



事实上,这两种方式,一动一静,都各自生效,因为观众从中看到了生活真实的肌理。





2#  一个女人,多重身份



当我们论及真实的女性个体,绝不能忽视每一个真实的女性所背负的「多重身份」


「FIRST FRAME」的几部影片大都做到了这点,当然,这也的确是女性角色能否显得真实的关键。


当一个导演在一个女性角色身上看到某些既具体又宏大的东西,看到角色与其他女性的共性,便离女性境况更近了一步,而且恰恰是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让女性之间的联结无限蔓延。


「FIRST FRAME」的三部短片中,许多角色都是互为镜像的。


《河岸》剧照



动画短片《河岸》里有这样两个女孩,她们的生命都有「附属」和「多余」的意味。


其中一个女孩之所以能够出生,是因为她的哥哥在水中溺亡,而另一个女孩曾是被遗弃在河中的女婴,只是侥幸活下来。


《河岸》复现了女孩们在村庄所遭受的歧视,也展示了她们为了抵抗这些声音所做出的努力。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她会以男孩的标准要求自己,但仍被羞辱;而另一个女孩身上的白斑几乎成了原罪。



《河岸》剧照



她们的故事并不相同,却乘上同一只小船在河中漂泊,导演看到了她们所代表的「女性叙事」,这个故事不只属于两个女孩,这个故事的主人可能就在我们身边。



《河岸》映后现场



短片《最后一天》有着更为缜密的叙事,两个中国女孩在异国他乡相遇,一个叫瑞雨,一个叫刘月。


瑞雨前来讨薪,刘月刚刚做上了便利店的收银员;


瑞雨已能说出熟练的韩语,刘月抱着语言教科书交流困难;


瑞雨马上就要离开韩国,刘月不知还要在这里打拼几年……


《最后一天》剧照



这两个女孩恰似时间线上的两个节点,可以说她们就是同一个人。刘月代表一个留学打工妹的过去,瑞雨代表一个留学打工妹的未来。


短短一天之内,她们之间诞生了无需承诺便能互相帮助的情谊,并看到了彼此的命运。


动画短片《自恶》是将一个女性个体解构成数个灵魂,并尝试用更抽象的方式剖析女性本身的复杂性。



《自恶》片段



女性形象可以是各种形态的,而每一个女性都可能同时拥有多元的性格,她们无法被某个定义框限住。


身为女性,我们可以通过持续的分析来认识自己,就像这部短片日记体般的法语旁白,关于“我是谁?”,这个问题本身充满着想象力。



《自恶》剧照





3#  女人,不在场



除了女性境况,女性和女性之间的关系同样需要被细腻地临摹,不论在场,还是不在场。



《山河小叙》剧照



《山河小叙》描绘了三代人的群像。


谷晨和谷青是一对姐妹,姐姐谷晨去世得早,她留下了一个女儿孙月,谷青曾有一个女儿,她在5岁时意外溺水身亡,但姐妹俩的妈妈还健在。


这三代女性均有类似的伤痛,或是失去了女儿,或是失去了母亲,但故事中心仍是英泽饰演的谷青,因为她同时失去了自己的女儿和姐姐。



《山河小叙》剧照



在这个故事中,不在场的女性角色借着在场的女性角色还魂,她们的故事被在场的人讲述,这也刚好对照了电影与观众之间的关系,那些可能消失的故事借电影还魂,观众在银幕之外,成为聆听的对象。


此外,观众能在《山河小叙》里看到,女性是如何在「缺失」中重塑女性之间的关系的。


她们不再遵照约定俗成的家庭身份或社会身份,反而通过共情和理解去填充别人心口中的空洞,最终谷青与孙月不是母女,却胜似母女,她们成为彼此搀扶的对象,共同面对那些不可言说的一切。



《山河小叙》里的姥姥和外孙女



事实上,真正的痛苦的确是不可言说的。


在日常生活中,多数女性并不会大张旗鼓地叙述自己的遭遇。《山河小叙》的导演王曦德参照了真实的生活,于是在处理故事时,他选择了克制。


这股克制首先体现在黑白色调,导演摒弃了嘈杂的色彩,让人物情绪变得柔和,不再那么触目惊心。



《山河小叙》剧照



正如谷青第一次见到外甥女孙月,镜头直对着英泽的脸,给了一个清晰的特写,但英泽的目光始终闪躲,没有直面镜头。


「闪躲」让身为观众的我们体感了某些“难以面对”的内容,进而期待它能在后面的剧情中逐渐松绑,温润地倾泻出来。





4#  她们,不逃避



其实在「FIRST FRAME」很多影片的映后访谈和论坛上,均有观众发出质疑声,他们认为“克制”的表达是削弱或抹平了女性的遭遇。


但我想“克制”其实是对女性形象进行还原的一种方式,只要这种克制之下隐藏的是勇于面对生活的坚韧,而不是女性面对苦痛时的自我逃避。



《山河小叙》剧照



《山河小叙》的导演认为“痛苦在实践中必然延续下去”,言下之意是没有女性能通过反抗真正地消除痛苦,她们只会以更加智慧、更加自尊的方式与痛苦共存,这是属于当代女性最大的现实。


在片尾,谷青和妈妈以及外甥女孙月站在河水中,背影朝向观众,始终占据着影片那些沉默的空间,女性与生活的和解不是通过遗忘来达成的,恰恰相反,她们将永远记得,而且用一颗更强大的内心软化了苦难。



《河岸》剧照



动画短片《河岸》也选择了面对,当溺亡婴孩的幽灵浮出水面,很多观众提防着它们的来意。


在采访中,导演马维佳解释了这个女婴的结局,她说:


“我想象的是幽灵帮助她们躲过了暴风雨,把她们推回了村庄。你可以觉得她们得救了,但从另一种意义上讲,她们依然没有办法逃脱村庄的命运,最后还得回去面对没有改变的现实。结局表面上看是圆满的,是被拯救的,其实是一种比较隐忍的方式在告诉你需要继续以原本的方式去生存。”



《裙子剪刀布》片段



虽然「克制」也很好,但我仍然很欣赏《裙子剪刀布》里性情刚烈的少女许毛毛,她偏要穿上自己喜欢的裙子,偏偏有勇气用自己的审美对决一个试图同化她的大环境。


其实这几年来,看电影的时候,我经常会开辟一个女性视角,也就是把影片中的女性角色拎出来再放回去,对照着生活本身,让电影帮助我去理解更多的女性形象。


在参与「FIRST FRAME 第一帧」官方特别策展的过程中,很多导演也被问了类似的问题——


“您的电影是女性主义电影吗?”


导演们给出了各自的答案,但经过不断的提问和交流,人们发觉「女性主义」无法作为一个结论存在。



「FIRST FRAME」主题创作谈



在看过这次入围的作品之后,周迅说:


“通过这些创作者以‘女性‘为中心的作品,我能感受到一种真实感。这个真实感作用力非常强大,它能够帮助我们看到未来时态里由女性主导的,电影可能呈现的样子。“



香奈儿品牌形象大使周迅、井柏然、张钧甯

与「FIRST FRAME」入围导演对话



无论是关于「女性主义」的探索,还是关于多元女性形象的探索,都应该是持之以恒的,它需要通过不断地实践来达成,而实践无非是两个动词:「看见」「讲述」


「看见」是带着同理心的观察。不论是什么性别的导演,其实只要有真诚的共情,就可以诚实地认识到不同阶层,不同背景的女性在社会现实中的境遇。


「讲述」是用导演们最擅长的语言——影像,来把一个创作者所看到的,所思考的,呈现在观众面前。


这两个动作,可能听起来不难,但事实证明任何一个议题的艺术化实践都没有那么容易。除了需要创作者的努力,这些作品还需要一个被观看的途径,「FIRST FRAME 第一帧」这样的策展就提供了这样的途径。





帧(frame),即电影胶片中最小单位的单幅影像画面。一帧,即是一幅画面——画面则是所有故事的起源。作为FIRST青年电影展官方策展,它聚焦华语青年电影人作品中的多元女性形象,鼓励女性主题影像书写,对现代精神与个性表达有着不懈追求,为青年的创作者们和观众同时提供了开拓的空间。


当我们回溯关于「第一帧」的美好期望,发现在这条通向电影未来的时间线上,当下的这一帧既是一部电影,也是崭新的女性形象——女人可以是刚烈的,也可以是柔顺的;可以是愤怒的,也可以是温柔的;可以是勇敢的,也可以是胆怯的。每一帧,都可以是第一帧。每一帧,都将是不可错漏的一环。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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